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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往事,“南蛮子”大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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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7-11 09:34:02 |显示全部楼层

中国古代历史上有东夷西戎,北狄南蛮之说,是对中原地区以外的土著少数民族带有歧视性的称谓。但是到了近代,除了南蛮以外,其它三种说辞基本上听不到了,个中原因是什么呢?拽个词,窃以为是由于历史上中原地区数次被北方民族征服并统治,东西两边早已和中原融合为一体,骑在马背上从北方杀入中原的统治者对南方(长江以南)地区人民的歧视根深蒂固,流毒深远的缘故吧。

而今南蛮的说法也近乎绝迹了,过去三十年,中国经济的领先优势是从东南沿海地区向北辐射延伸,可以说经济实力上的领先彻底改变了北方在心理上的优越,
八十年代初,部分广东人,浙江人,福建人北上发展,到了九十年代,北方人南下的数量迅速增加。

八十年代初,南方人进京,有时还会遇到欺生的现象,但没用多长时间,借着港台地区的强势,广东话和台湾腔便成了京城里年轻人中的追逐模仿的流行语,港台明星更是横扫北方,俘获大批粉丝。南北方在各方面的交流和融合可以说都是空前的。

七十年代末以前,京城里的南方人不算太多,大多数是在各个机关和大学里,老城区胡同里的居民构成还是以京津冀鲁晋人士为主。我小时候在胡同里见过的南方人都住在两个部委机关宿舍里,只有一个人例外,就是被街坊邻居称为南蛮子的二大妈。

二大妈是何方人氏已无从知晓,这些年我到过南方部分省市,仔细回想起来,还是分辨不出她是哪个省份的人,可以确定她不是来自四川和广东,她的口音绵软,比较接近苏杭,但又不太像,和我后来接触过的苏杭人士不同音。印象最深的是她习惯把说成

说起来二大妈的身世挺让人同情,七十年代初,她带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京城,经人介绍嫁给在房管局做糊顶棚的二大爷。二大爷家和我们家是老邻居,我也随着别人称她二大妈,但是因为听不懂她说话而不愿理睬她。

过去京城里普通百姓的住房子都是用秫秸秆搭架子吊顶,再用浆糊贴上一层白纸,这个工种叫糊顶棚的,这个工作是个技术活儿,要登梯子爬高,仰着头向上,把刷好浆糊的白纸平整地贴在房顶上。那位说了,费这事干嘛?嘿,为了干净,不掉脏东西。屋顶是架在横梁上的一根根檩条,上铺草席,草席上面盖层草秸泥,泥上覆瓦,这么多草木泥土,招引来的虫蚁之多现在很少见到了,糊顶棚就是在房架下吊装一层平顶,隔绝屋顶掉下来的虫蚁和泥土。要是没有吊顶,没准儿一家人正吃着饭呢,从屋顶掉下来一只土鳖,落在碗里,这饭还能吃得下去吗?

扯远了,这二大爷是房管局修理班的,年轻时出了一次事故,摔断了腿,不能再登梯子爬高,只好在家里吃劳保拿基本工资,平日里在胡同里见到他总拄着根拐杖,瘸着一条腿。

二大爷瘸腿不能工作,很难找到老婆,经人介绍,二大妈带着孩子和二大爷成亲,住进胡同大杂院。

二大妈的来历隐约听大人们说是从南方逃出来的,详情不记得了,她带来的那个男孩特别的顽皮,难以管束,在学校里是老师和校领导最头疼的人物之一。

住在机关大院的南方人大致分两类,一类是老红军,老八路及其家属子女;另一类是分配进京工作的人。这部分人社会地位较高,又自成体系,和胡同里的居民互动不是太密切。

而二大妈是胡同里唯一住在一群京城土著当中的南方人,她的口音终生未变。邻居们大都听不懂她说话,连说带比划的还要使劲儿猜,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奇怪,我老妈那么一个急性子的人竟然有耐心听二大妈说话,有几次在街上碰见,我老妈和她站住脚说上半天,二大妈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,不耐烦,就拽着老妈想离开。

听我老妈说,二大妈挺不容易的,二大爷家的兄弟妯娌连带着小辈们都排斥她,欺负她,二大爷又是半残之人,维护不了她,一家人过的很艰难。我记得有几回晚上二大妈来我们家哭诉,我爸妈只能劝解她。待她离开之后,我老妈感叹:“别人家里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啊。”

二大妈的某些生活习惯和邻居不一样,北方人家无论冬夏,洗衣服都是泡在大盆里用搓板搓洗,二大妈习惯把脏衣服放在在水龙头下面的石头上用根短木棍砸。邻居看着新鲜,可是水龙头是全院人共用的,她一个人占住了,别人用水就不方便,尽管她见到有人来接水就停下手,闪开一点,连说带指地谦让,别人也还是觉得不舒服,所以她与邻居的关系也不大和睦。

还有二大妈的穿着,她身上的海蓝斜襟褂子也与众不同,式样和色调都很独特,因此她在人群中便显得很突兀。她大概是想让我和她儿子交朋友一起玩儿,常带着她儿子来我们家串门儿。我却因为她的口音,听不懂她说话而不愿见她们娘俩。有时在街上遇见她,明明看着她走过来,听到她开口叫我,我还是躲着不理她,怕因为和她说话而被其他孩子取笑。

前些天给家里打电话,老妈问我,“还记得二大妈吗?人没了。”

我一时没想起来二大妈是谁,老妈提醒我,“就是那个‘南蛮子’。”

一张带有鲜明南方人特色的脸庞立刻又浮现在眼前,还有那一口侬软的方言,恍若隔世,二十多年没见,斯人已逝。

岁月无情,生命短暂,心里生出一股内疚,小时候对她一直有偏见,不愿接近她,小小年纪就存有歧视之心。如果现在能见到她,真想向她诚心诚意地道歉,惭愧的是我觉悟太迟,已经没有机会当面对她说一声对不起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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